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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6章 沖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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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6章 沖突

裴懷恩被李熙逗笑了, 出聲趕走車夫,打算自己去駕車。

天色漸晚,今夜約莫是有雨, 落到西邊的半個太陽被厚厚的雲層掩住, 空氣中充斥著沈悶潮濕的味道。

少傾, 馬車往前行了幾步, 李熙把身體向後靠, 放棄掙紮似的闔眼假寐, 卻聽貢院門口忽然傳來一陣突兀的爭吵聲, 將他鬧得頭疼。

有兩夥兒人打起來了。

在外駕車的裴懷恩顯然也聽見了,狐疑地“籲”了聲, 不再往前走了。

會試在長澹是大事,連京軍都會來,以前的貢院門口從沒出現過像此刻這樣聲勢浩大的爭吵。李熙也是頭回碰見這種事, 好奇心作祟下,便掀開簾子往外看。

只見長街那頭, 有一約莫二十出頭,身形瘦削的富貴公子, 正聲色俱厲抓著另一名書生的衣領,說什麽也不許那書生走。

由於被抓著衣領的書生是面向貢院大門的,李熙看不清他的臉, 只能看到他結實寬闊的後背。

這樣的體格,乍一眼望過去,比起書生來,反倒更像個慣會舞刀弄棒的武夫。

圍在他們身邊湊熱鬧的也不少, 李熙沈默看了半晌,沈聲問裴懷恩, 說:“那邊是誰在鬧,沒人管麽?京兆尹在哪裏?衙門的人在哪裏?最不濟京軍呢?京軍這幾日不是調了人來守貢院麽?那姚元靳到底是幹什麽吃的,竟放任他們幾個書生在大街上公然鬥毆。”

裴懷恩和李熙一樣,也正看熱鬧,聞言便給李熙講:

“大家估計是覺得會試結束了,便都回去了,誰能想到這時還能鬧起來。”

說著又擡手一指。

“也是巧了,那邊那個穿藍色衣裳的我認識,是吏部侍郎家的,去年才弱冠,肚子裏墨水挺多的。”

吏部侍郎家的……吏部侍郎有幾個兒子來著?

李熙微微蹙眉,在腦子裏反覆回憶,而後忽然露出恍然的神色,怔道:“年紀像,樣貌也像,莫非是最近風頭正盛,連老師都在誇的那個章雲禮?”

猜完自己先搖頭,表情變得有點古怪。

“可是這也不對啊。”李熙自言自語地道,“聽老師說,這章雲禮合該是脾氣溫和,才高八鬥,又最懂禮數的,幾乎從不與人在外起爭執。”

裴懷恩聽了就笑,仿佛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般。

“正是他,他就是章雲禮。”聽見李熙這麽說,裴懷恩跳下車架,大步繞到了馬車旁邊,偏頭對坐在車內的李熙道,“好阿熙,我猜你還不知道,這章雲禮確實有才氣,他從前寫的那些詩詞文章,我也翻看過,有些連我都甘拜下風,可若說他脾氣溫和,最懂禮數嘛,我看他是只在自己能用得到的人面前懂禮數,實際心胸狹隘得很,是個很不好惹的。”

李熙楞住了,這和他在楊思賢那裏聽到的消息不一樣。

“那被他揪著衣領的又是誰?也是此次會試的考生嗎?”李熙又問。

這下連裴懷恩也回答不出了,他不得不往前走了兩步,瞇眼細細看。

“好像也是個考生,但不記得叫什麽。”良久,裴懷恩方才猶豫道,“我似乎在貢院裏見過他,他長得高大,在一眾考生中顯得很魁梧,又總低著頭走路,因此有印象。”

李熙哦了一聲,了然道:“大約不是官宦人家的。”

正說著話呢,那邊打得更厲害了,李熙攥緊簾子,只見那章雲禮一拳砸過去,將身前比他還高了大半個頭的人打得趔趄,而那大高個竟也不反抗,只管默不作聲的任章雲禮打他,把後背繃得緊緊的,極力忍耐著。

但再打下去就出大事了,李熙一言不發的看向裴懷恩,裴懷恩接收到李熙的眼神,當即點了點頭,朝前方混亂處走了過去。

-

“章兄,你這是作什麽。”

不消片刻,裴懷恩人未至,聲先到,把被大家圍在最裏面的章雲禮嚇了一跳,連本能握緊的拳頭都松開了。

長澹人愛看熱鬧,但不愛做出頭鳥,尤其是碰到章雲禮這種出身京都,家中長輩又在朝為官的,大家夥兒三三兩兩的圍著他看了那麽久,卻無一人阻攔,反倒令裴懷恩的到來顯得很突然,真把章雲禮給嚇著了。

但章雲禮也是個見過世面的,他見來人是裴懷恩,很快就反應過來,在眾目睽睽之下站直了身子。

現如今裴懷恩在外的身份是容家人,容家也是世代書香,在他們這些讀書人中的口碑很好。換句話言之,現在的容家雖然在權勢上比不過章家,但只要有容老太爺在一天,這章雲禮就不敢怎麽欺負裴懷恩,明面上還是得對裴懷恩客客氣氣的。

尤其是裴懷恩的名聲也很大,這章雲禮就算是考慮到自己考過了之後,未來有可能和裴懷恩一同入朝為官,也不會對裴懷恩太放肆。

此時便是如此,章雲禮眼見裴懷恩過來了,就像終於找著了主心骨似的,一把將裴懷恩抓到了自己身邊。

“容兄,你快來看,我真是造了孽!”

還不等面前被打的人從地上爬起來,章雲禮便憤憤的沖上去,對著他的肚子又補了一腳。

“……豎子陰險,害我多年寒窗盡付東流,竟敢偷換我的會試卷,使我還要再等下一個三年!”

話音落下,裴懷恩安撫章雲禮的動作微微一僵,周遭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吸氣聲。

哦,原來是卷子被換了,那就怪不得章雲禮這麽生氣了,畢竟這個章雲禮年少成名,卻一直沒有正兒八經的科考過,是在去年才被章家長輩說服,屈尊進考場的。

而且眾所周知,一個人如果想在長澹做官,一般只有兩條路可走,即要麽是靠蔭蔽,要麽就只能靠科舉。

蔭蔽,顧名思義,即指凡在朝中做到了三品官及以上的,在他年老致仕前,都可隨時向皇帝舉薦一名自己家中的小輩入朝,但也僅僅只局限在他原本所在的官署部門,不能跨部門舉薦,舉薦出來的小輩更不能從一開始就做大官,前途如何不好預測。

但靠科舉就完全不同了,科舉是對誰都一視同仁的,只要有人考的成績好,好到能讓皇帝親眼看見,那便是老話常說的“宰相根苗”。

料想章家打的也是這個主意,他們思忖著章雲禮的學問好,與其靠祖宗蔭蔽入仕,做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官,再靠資歷慢慢往上爬,還不如讓他直接去參加科舉呢。

再說章家近兩年也在衰落,一家人全靠章父一人在朝中苦苦支撐著,加上他章家人丁不興旺,所以現在雖然表面看起來還很有勢力,但假如哪天章父老了,病了,章家也就得倒了。

在這樣的情況下,章雲禮如果能經科舉入仕,得到皇帝賞識,就能與章父互相幫襯,盡早替章父減輕肩膀上的重擔,確實是比讓他走蔭蔽做官,日後還得靠章父費心提拔有用得多了。

這麽一想,裴懷恩倒真有點冷靜下……

……冷靜下來個屁啊!

霎時間,裴懷恩聽見章雲禮這話,腦袋頓時嗡的一聲,簡直懷疑章雲禮喝多了。

唉不是,這章雲禮剛剛說的什麽?裴懷恩睜大眼睛想,這個人方才居然跟他說,有人能在貢院偷偷換掉別人的卷子!

但這怎麽可能呢?

京城之中,天子腳下,在貢院中堂而皇之的偷換掉會試卷,這得是有多大的勢力,恐怕連楊思賢來了都不敢打包票。

就離譜!

想他這些年汲汲營營,一心只想著怎樣才能把自己這柄刀磨得更鋒利,已有很久沒關註科舉這事了,還以為這玩意被約束得和他小時候一樣嚴,結果沒成想,現在居然都能花錢找人幫著偷卷子了啊。

……唉,且等一等,那要是這樣說的話,他的卷子現在何處,該不會也早早便讓誰給換了吧。

越想越背後發涼,裴懷恩低了頭,目光落在那名被打的書生身上。

卻聽站在他身旁的章雲禮捶胸頓足,指著這個人的鼻子就開罵。

“葛寧!葛寧!你為何如此害我!我章家究竟有哪裏對不住你了!”

“你……你從小和我一起長大,我父憐你是孤兒,見你身世可憐,方才將你收進我家,平時什麽重活也不讓你做,只讓你陪我玩,幾乎是將你看成了半個義子,就連你說要讀書,父親也是直接讓我的先生去教你,讓你跟我一起科考。”

話至此頓住一下,章雲禮好像是罵的有點喘不勻氣了,臉漲得通紅。

“……可你千不該萬不該,不該在這時動了歪心思,你實在不該仗著你與我親近,就把我的卷子偷偷換掉,錄你自己的名啊!你——你真是好糊塗!你可知我早就將你當成我的半個親人看,此番就算你考不過,我日後也斷斷不會虧待了你啊!可事到如今你讓我怎麽辦?你讓我如何去與父親交代啊!父親他老了!你難道真想讓我再多等一個三年嗎?!”

再跌跌撞撞往前走,竟是撲通一聲,倏地在葛寧面前跪下了。

“還是說——還是說有人指使你這麽幹?他們給了你多少錢?我願意給你更多,只要你點頭承認自己偷換了我的卷子,我就給你更多錢,你看行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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